當農地變成回收場為城市處理廢物、為鄉郊寮屋基層勞動者維持一點生計,但也奪走無數寶貴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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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鄉村是別人的城市,這裡的城市是別人的大都會。在香港住「村」,除非你生活在農區一帶,否則那些一排又一排密集村屋,反而跟大陸、台灣的近郊社區有點相似。

香港的鄉村居住帶散落在整個新界,大棠路、錦上路、林錦公路、沙頭角公路等舊路沿線,在過去五十年的風景變化很大。然而,由於鄉村的土地規劃大多數並非由整體出發,而是按照業主意願所進行,村屋、農地、棕地作業可以在400平方米的範圍內同時並存。

當然這種情況並不理想,作為村民與農民,棕地作業帶來的嘈音及污染,以及對整體地境的破壞固然影響生活。然而,這些產業特別是回收業在鄉村擴張,一方面在過去十數年慢慢形成了鄉村基層的生活鏈,另一方面也衍生著各式各樣的勞動問題。

位於新界鄉村的垃圾站大多數都是開放式設計,無論是日間還是凌晨,總會有人推著車、嘗試在垃圾堆中尋找可以變賣的物品,不論是金屬、舊傢私還是其他物資。能夠變賣的物品可能會在天光墟出現,金屬、電器等很有可能會直接推去鄉村內的回收場。

這種情況尤其出現在民居、棕地密集的十八鄉、八鄉、錦田一帶,當你搭上巴士或小巴、經常都會慢駛繞過這些推著手推車的拾荒者。他們沿路逐村收集,再直接推去回收場變賣、或在指定位置交收,由於鄉村路面狹窄導致意外經常發生。

回收產業的發展跟城市發展息息相關,城市使用的資源愈多、市區內的回收點收集好,運到新界各式各樣回收場分揀或處理,現時新界鄉村到底有幾多間回收場已無法考證,但肯定的是,合法與不合法的回收場仍在新界各地活躍營運中。

新界的回收場最主要處理有價值的回收物,尤其是金屬、電子廢料等,這類工場既會收集拾荒客的回收物,也會接收來自綠在乜乜、市區街角回收舖的物資。先做分揀、再壓縮、簡單加工,有機會轉口運到大陸或東南亞等。亦有些回收商承租政府短租地,或受資助下營運塑膠回收、玻璃回收等工作。

無論哪種回收場、是否合法,大多都安裝不少用作打碎、壓縮的大型工具,場內利用鏟車運輸,當你在Google輸入「回收場」,大多數結果都同意外——而且是極恐怖的意外有關,例如被捲入、墮入機器裡,或者被鏟車推倒,當中不少更導致工人死亡。

在回收場的意外的報導裡中,更會發現不少非本地工人、無證工人客死異鄉。根據2022年一宗回收場意外的新聞,當年聘用本地人在回收場工作薪金大約$700-900/日,所以一些回收場(尤其未經規劃許可或發牌)就會聘用沒有工作簽證工人,有來自中國大陸的農民工(像早前寫過的文章),也有來自南亞國家的工人,他們名義上的收入是$300-400/日,但未扣除中介費或各種剋扣工資的方法,甚至有人是被騙來港工作。而這些無證外勞遇上意外時,往往得不到香港勞工法例的保障,無人承擔責任,更要逃避入境處的搜查。差劣的職安健環境剝削外勞或本地工人,同時因為成本低廉,亦間接使合法回收商因為相對成本高企失去競爭力。

當然,市場上仍有很多負責任、合法和合理地營運、回應社會需要的回收商。明明社會每日生產大量可回收的資源,但規劃出來的環保用地和資金總是不足夠,令回收場被迫在不適切地點營運;而由於回收物亦不是令樣都可以加工,回收業普遍集中只做貴價的回收物,塑膠、廚餘等回收數字仍然低落,亦無處回收,塑膠回收率甚至比十年年下跌超過一成。

明明數以百計回收場如雨後春筍在鄉村營運中(不管是否合法),城市仍疾呼回收配套不足,社會高舉環保與鼓勵回收的名義,但卻縱容著非法回收場破壞農地、影響居民生活、剝削基層,由鄉村馬路上的拾荒者到在場內出意外的工人,這些回收場和回收產業鏈奪走了數以百計人命。

當然,農場和鄉村居民也是塑膠和廚餘的製造者,而回收場污染了本來清澈的灌溉水道和環境,棕地擴張也令不少農地被收回;但同時這些回收工業亦養活不少鄉村基層寮屋戶,也不能輕率地全面取締,特別是農業因發展、污染及市場萎縮而式微下,鄉村基層無法以務農謀取生計而拾荒。

很多有心朋友如何自己回收、鼓勵回收,大家也知道山野與海洋垃圾對環境的破壞,而農業圈也對氣候變遷十分有感。然而同樣在新界鄉村,每日看著用鮮血去營造出來的環保工業,每個月都奪去著很多基層勞動者的性命,可是不少窮困長者因為產業變化只能挺而走險繼續拾荒。在鄉村及農區生活和工作時、也在鄉村產業討生活,你會發現原來每個問題都是環環相扣。

上述各種觀點的帶出,並非批判環保與回收,回收、勞動權益、農業、鄉村生活環境、基層生計之間存在大相互相依存而又衝突的關係,不可能有一條藥帖、絕不是停止所有回收活動可以將問題全部解決,而且個人層面可以帶來的實質改變,遠遠比政策作出變化和塑膠生產者少。但這樣的現實也每日向著大家提問:社會願意付出多少、犧牲多少、犧牲誰人,去緩減氣候變遷的影響?誰去做這些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