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何處是吾家 – 橫洲》出版之前 ——鄉土五年抗爭的個人小註腳

首先是要對編輯團隊的抱歉,日常工作進度的滯後,拖慢了大家行事的進程。儘管文章大多一早寫好,然而卻一直無心力去修訂和校對,加重了團隊工作負擔。隨著橫洲撥款在去年3月被強行通過、大樹菠蘿節的結束,橫洲村民似乎遠離「不遷不拆」的願望愈遠。橫洲綠化帶發展關注組組織者們去年開始策劃,將很多村民訪問、三村的歷史集結成書,希望為三村抗爭做個記錄。社會運動去到某個階段,有時也不到我們不妥協。

今年暑假是自己參與鄉村、農業運動的五年,回想當天踏足富琴火龍果園,整個反東北及其他鄉村抗爭,搗破電子廢料、濕地倒泥事件、還有重新復耕牛潭尾稻田、開放太陽花田等,這些發生在界限街以北的種種事件和體驗,橫跨了整個大學生涯。與為數不多的土地、散村組織者,走入一條又一條連名都可能未聽過的鄉村,成為了生活最重要的部分。還有與同行的村民、隊友在散村議題上的開拓,對於一眾年輕組織者來說,理應有所交代。

橫洲三村村民依舊為「不遷不拆」的理想奮鬥,近日更與我們之前一直組織的東北古洞、大埔滘乾坑村民連結。政府在這幾年的鄉郊抗爭之後,乘土地大辯論的時機加強收地的寮屋特惠補償安置措施,可惜這些措施始終都沒有回應到各村村民希望保留家園、原有生活方式和環境的願望,當局更表明為日後強推新界發展「拆牆鬆綁」,甚至表明不會再令菜園新村、竹園村的重置再出現,令人失望。

橫洲的拆遷將會成為一個壓力計,影響日後的拆遷和寮屋政策。因此,橫洲這場未完的抗爭,既有指標性、亦是一場牽動三十萬寮屋(姑且計算在內)命計運的抗爭。而我們也不要忘記,新界常耕農夫之中,有不少農夫都以以「耕住合一」的生活模式,於寮屋裡生活。因此這個政策,也同樣牽動即將開展的農業優先區研究。

由此可見,上述的「成績表」或許僅僅代表自己,或者部分朋友沒有枉過幾年人生。巨大的政策我們好不容易才郁一郁,但置身於運動之中,愈被視為「大家」的一員,實際上反而更令自己情感上無法抽離和面對真正拆遷、收地的場境。這幾年間,很多作客過的家,一剎那可以被夷為平地;然後電影中以肉身阻擋推土機前進的畫面,發生在大家(也包括自己)身上,被抬走、被拘捕,那些畫面發生在現實不但毫戲劇性,愈被視為「大家」,就愈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樣。

那張「成績表」除非我要參選,否則終歸意義其實不大,嚴格來說,甚或是一種巨大且難以面對、滿江紅的成績表。

社會運動產生的意義,並不應止於「對得住自己」。更需要做的是,是令運動超出個人成長和政策郁動的層面,通過社會運動去認知世界——認識政策,更要與自然對話、連結——將彼此看似沒有關連但命運共同的動物扣連和團結、充權——讓參與運動的個體,也可以在運動裡互相影響,為自己和他者的權益發聲。

當然實質上參與社運,很難免會有巨大的自我實現,尤其是年輕人的運動,總會有一種不務實的浪漫。只是在這些浪漫以外,如何將所相信的價值轉化為力量,繼而利用這股力量推自己、大家、他者成為更強大的人。這種強大包括能力、技能、知識,也包括意志、共同信仰、友誼、快樂。

記錄一場抗爭,當然少不了警民衝突。不過橫洲是獨特的,那些衝突畫面即使曾經發生,也沒有在大家腦海中好好記住。甚至我相信即使沒有了這些抗爭場面,這種強大也不會有所失色——反而是正正是這些強大,才會更堅定眾人繼續參與的決心,這種決心足以促使大家願意背負所有代價,而不認為有所犧牲。

《何處是吾家 – 橫洲》這本書並不是我個人的「作品」,我懷疑甚至不是一個「創作」,至少裡面我寫的文章,很多都是通過大量少量資料搜集回來的政策解讀;也沒有衝突場面的放大——對那些社運記錄片或攝影集的衝突畫面,我必須說已經沒有感覺。這本書的出版,由眾籌、到實行、眾人經歷的重塑,還有隊友的音樂、藝術創作,都令我感到這種「強大」緊緊扎根在橫洲三村,也慢慢在古洞、乾坑、新田等地萌芽,繼而再推動我們去深耕細作(同時講緊真係落田果啲)、走入鄉村,繼續與更多相識或將來相識的「大家」同行。

七月出版 預訂:橫洲綠化帶發展關注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