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眾小確幸遇上橫洲收地鄉愁

這幾年已很少睇非時事節目(其實最近連時事節目都少睇),若非農友阿祖做節目主持,節目有觸及LGBTQ議題,《調教你男友》這類節目,齋睇個名,不能吸引眼球。

節目是好睇的,除了有些鏡頭例如殺生實在很不必要,其他內容也很清新,有愛。

但這些內容,共居室友和自己不約而同地認為難有共鳴。這些沒有共鳴並非因為對愛情的想像不同,更大的差異是,好像已經無法再理解「普通人」的世界,也無法明白那些平凡小確幸如何令自己快樂。

我們確實不是一般定義下的普通人,這句說話是學運時代的伙伴提醒:我們以為自己對議題熟悉,有對世界和社會的想像,但無法站在一個返學放學去打工上莊的同學角度去思考問題。我們的不普通不是優秀與否,也不是站在高地俯視群眾的那種,而是世界觀的差異、生活方式的差異,使我們很難再明白另一個世界觀的思考方式和生活狀態。

當然經過超過2019年抗爭,「我們的世界」多了人進入,但免費電視台的節目面向大眾,我們也可以看見原來比我們更廣大的群眾,會因為甚麼事情感到共鳴、幸福的事物。

不過也只能是看見。節目播完睇完,我們需要面對的現實,就是地政處星期二會去新界東北貼memo、星期三去橫洲三村貼封條。

早上同鳳池村歐陽太通電時,她說鄰居60幾歲的陳生(的士陳)耕開的農田即將在星期三徵收,前晚自己一個將農田所有可食的東西收割下來,煮了最後一餐,再自己一個執拾有用的坑板和農具,去遲少少才被收回的田。

的士陳的控訴

阿祖一直關心農業,自從成為農友後,也開始關心鄉村發展威脅。早前因工作錯過大樹菠蘿節,我邀請他昨日去橫洲走一圈,看看能否幫到的士陳手。

去到見面時的士陳已沒有心機再帶我們行田,也叫我們不要幫手。情緒有點波動的他,不斷控訴政府強行要村民放棄自己原有生活,卻無意補償維持原有生活的成本,更是全盤將鄉村生活方式和產業否定。

生活在鄉村數十載,的士陳購買了家園的業權,從沒想過要賣出。因為這塊土地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根本不是任何數字可以量化;地政處強行將一個數字強加在這塊土地,標出一個連市價都不能反映的數字(乙級地$695/呎),然後就要村民去接受、「配合」政府安排。由2015年的城規會、同鄉事摸底開始,政府一直都將村民拒絕於諮詢之外,然後到了2020年就強行要村民配合政府。

「政府只在想如何發展,也可以照顧原居民的拜山需要,起一條成億的隧道,照顧大財團,然後我們的生活就完全不重要。」

橫洲抗爭五年,政府最初拒絕任何形式的復耕,到臨貼封條前一個星期,才說本身為東北發展面設計的「特殊復耕計劃」也適用於橫洲、帶村民視察那些荒山野嶺,連文件都沒有改動直接用回東北的一份(整份文件沒有提及橫洲二字),臨拆先急急腳做給戲給全世界,企圖令市民認為地政處已盡力協助村民復耕。

7月22日,地政安排個別村民參觀特殊復耕地

「五年來你沒有處理的問題,今日才處理,那調去五年政府在做甚麼?」的士陳不是求富貴,不是想補償,而是希望政府對等處理問題、讓村民可以選擇繼續原有生活方式,而不是單方面強行迫遷、勒令村民接受由上而下的安置。

阿祖聽到這裡是感觸的,政府固然不公,但一眼前的村民就是如此被折磨足足五年,用一個數字和價錢將你珍而重之、視為生命的價值量化(也不討論這個價錢是否合理)。繼而再強行將其他價值義立起來,塑造村民成為阻礙公屋發展的暴民。

橫洲收地範圍三尖八角,原居民的祖墳和丁地都避開,對私地和官地上的牌照屋和非原居民趕盡殺絕。原定的過萬單位,為著少部分人的棕地利益,摸摸底就變成要毀人家園起四千單位。

最後的士陳還是願意讓我們幫忙,稍後再約日子。我們在橫洲最後的日子,也只能如此流一點汗。

黃伯的家,跟三年前完全變了樣

我們再起行去永寧村,以前每次帶橫洲團都會試試由他的井打水。剛好他今日提早回到老家執拾。問起星期三的安排,他也是難掩不捨。

三年前還在做《基進》拍黃伯的家,那時設備還是齊全。可是今日,連父母肖像都撤走了,一座本來滿載幸福與記憶、兩位首次來橫洲參觀的朋友形容為夢幻家園的小屋,人去樓空,即將被推土機夷平。

黃伯還是一貫60年代幽默的風格,口裡樂觀,但問起他星期三如何面對,也黯然搖頭。在耕田的阿祖和我,只能做到的是將他種的南非葉,在自己農場接枝種植;將大樹菠蘿的種子、橫洲的土壤,帶到香港各地承傳。

阿祖在離開時說,終於明白土盟與其他土地守護者,繼續做土地議題、反迫遷的動力,還有村民面對如此切實的不公義。可是組織者面對的現實往往更殘酷:沒有打過一場「勝仗」,同行村民往往不敵政權,被逼到走投無路。

的士陳的田

我們就繼續在一次又一次的敗仗中,硬著頭皮走下去。也感謝阿祖,願意運用自己的角色和身位支援一班受盡壓迫依然堅定抗爭的村民農戶。

這幾段文字似乎抽了《調教你男友》水,但也是自己看畢整個節目後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所謂的世界觀差異,亦是如此。令我們感到幸福的事情,大概是迫遷不再發生、土地公義得以彰顯、城鄉共存共生,這些想像,不一定是社會大多數人對未來的期許。

組織者的工作就是如此,回頭一看已經走過了七年,不長也不短。中間有令人回味的點滴,有令人憤怒的時刻,有令人傷感的畫面。但正如的士陳所言,土地就是生命,值得自己以死相搏。唯有與土地建立真正的連繫,我們才能在這片土地生活下去。

身土不二,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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