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再見 就不會再見

2021年,離別的人事物比想像中多。

回到自己社運參與的起點,波樓路的入口完全改變,今日的古洞已經工地處處,再也不是那條寧靜鄉村。

村民W收到地政通知,今個月底一定要走,因為種種原因,在此生活數十年的村屋,換不了半分錢,被迫自掏腰包租屋住和經營原本的農產業務。現在最令他煩惱的,是家中的工具能帶走幾多?有幾多要現場棄置?魚池裡的錦鯉也難以帶走,還好可能有朋友想接收,不過飼養多年的大狗就有點麻煩,W固然沒有棄養的打算,只是擔心去到新地方也難適應。

新界東北運動被人記住的時刻,都已經成為香港社會運動的歷史,也即是,可能很多人都淡忘了當時的感覺。2014年前期工程撥款的抗爭,13人被捕入獄的代價,也擋不下3億撥款;2016年恒基收回馬寶寶其中一塊農田做原址換地,村民和支援者築田壘抵抗暴力收地,如今這塊地亦已經沙塵滾滾。2019年,馬屎埔陳伯和兩個人通宵在立法會留宿抗議, 主體工程撥款通過,拆村成為既定事實。

波樓路一帶已成工地

短短幾句,並不能反映村民內心的矛盾、無力。大多數面臨迫遷的村民,經歷數以十年計的抗爭,抑鬱、失眠、家破人亡,刻版印象中的對抗場面、所謂傳媒期待的衝突與哭訴,已經不會出現。然而,不少在最後階段仍然受到地政總署的百般刁難,仍未認可安置資格、土木工程拓展署承建商已在家園旁邊動工、不斷騷擾的種種壓力。

同W的交談也講起,這兩年相繼有街坊老去,可能對他們來講,不需要見證家園的滅亡是一件好事。留下來的人,就要繼續面對迫遷成為現實的痛苦。

在現行的安置補償政策下,村民即使合資格進行房協的安置(好過購買是市值7折、租金比房委公屋約貴一倍有多,首十年免資產入息審產),都要提出連續7年的居住證明,最好是政府信件、其次是水電費等。 儲信聽起來不困難,偏偏這件事情卡死不少面臨迫遷的散村村民,政府不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放鬆手腳。

另外,現時房協並未有足夠現成單位供小欖新村、東北等村民通過510方案進行安置;1200單位的百和路混合房屋項目要在明年才落成,同時也無法滿足前者希望在屯門原區安置的訴求。事實上,政府現時根據510方案,將不符合資格進行房委安置的村民,都交由房協可租可買屋邨進行安置,可是在多條鄉村的支援工作、從政府部門所得的資訊中,例如九龍啟德的房協項目未必有足夠單位,可供現時三村所有合資格進入510方案的村民,在清拆當時無縫安置。亦即是說,村民可能要經歷最少一次中轉,這過程對不少長者而言都是十分困難的過程。

志記鎅木廠復業安排仍未有定案

而對業務經營者的安置安拆,也未臻完善。 《星島日報》 早前報導,馬草壟的一批木園及鋸木廠商戶 在政府和港九木行商會出面協調下,將於粉嶺蓮麻坑重置。聽起來「解決」了一直未能處理的廠戶安置問題。然而,這個安置並不包括受到公眾注目的志記鎅木廠,據了解,木廠曾經向當局入標申請租用於元朗一幅工業地重置,但最終失敗;故此志記及馬草壟另一間木廠,現時並沒有落實任何安置計劃。

政府急於放風,加上不少村民亦已被迫離開,公眾或許認為東北發展的問題已逐一解決。然而回到運動最初,到底新界東北為誰規劃?誰去規劃?當日城規會在四萬個反對下通過改劃,村民抗爭多年,最終只換來「510方案」,散村村民希望守護原有生活方式、希望城鄉可以共存共生的訴求仍然落空。繼續大興土木,連林村都話要起鐵路之時,為甚麼只想在賴以維生的土地上,貫徹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運用原始的謀生技能掙扎求存,彷彿都成為無法實現的理想?

然而,即使這種抗爭只會帶來痛苦回憶、傷口處處,仍有人繼續堅持城鄉共生、土地正義的意志。馬鞍山、九龍三村、小欖新村、井頭上村的村民,繼續據理力爭,捍衛家園和居住權。 八鄉、錦田、梅窩、打鼓嶺、南涌、新田、牛潭尾和林村的農夫,依然努力用自己的耕種,向社會證明農業是值得被保留的一回事。不想再一別成永訣,每個人都要行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