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過年前開始忙於記錄年花銷售的過程,到過年後由於市面物價高漲,本地菜繼兩年前的熱潮後,又一次比進口菜低價,結果網上復興農業之聲不絕,農友們的菜都被搶購一空。
作為農業平台,除了希望「推廣」(其實不是)農業,在每一次的熱潮裡,也希望藉著大眾的注目,將產業的實況向公眾呈現,除了同農友交換資訊,也向有賣/無賣本地菜的菜販、買手了解市況,同時還要兼顧農務籌備春耕,腦袋在凌晨才有空間運轉。
其實這種熱潮每一兩年都總會出現一次,到今次大多數農友都沒有打算再相信熱潮可以持續很長時間,兩年前的熱潮出現的共購單位大多都蕓花一現,今次的原因也是因為大陸菜車司機,大多都無法開工搶高物價;一旦文錦渡恢復通關,熱潮也隨之退卻。
早兩日在街頭賣菜也有些不舒服的感覺,當你擺出均一$36/斤的價錢——即使比起連鎖超市賣本地有機菜平四成,但對當區的居民來講仍是天文數字,即使最近菜價仍不穩定。擺賣不是人人食得起的菜,看見路過基層街坊的反應,其實心中感覺很差。

我們不是為了發達而種菜,只是想從事農業之餘,也選擇一種成本較高、比較能與進口菜競爭的種植方式或品種,嘗試在市場中生存;其實大多數相識的農友都沒有漲價太多,加上有樽農場很多時還要付出更多時間成本去銷售,價錢只是反映成本。
可是農產品是生活必需品,任你講十樣本地菜的優點,也不會比「平」來得直接和吸引;而即使作為農民,平時也不一定餐餐食自己種的菜,至少去買外賣飯盒,你也不能期許對方會用本地菜做三餸飯配菜啦。
網上有些討論,強調本地農產的重要性、或者比起大陸菜的優勝之處,也經常有一種論調指出便宜的大陸菜添加不少激素或過度使用農藥,或許這些都是事實。
香港部分農民在80年代開始北上,以國內社員身份於菜統菜批發,供港菜場也成為一種在大陸的「優質認證」。到近年直銷菜流行,這些中港資本投資的菜場裡,受聘的農民使用過量除害劑,往往自己也先身受其害;在香港用$1可以買到的菜,背後到底要幾剝削當地農民才做到?而用$1買菜的人,平時在職場與生活又面對幾多壓迫,才令他們只能以「平」作為買菜的唯一指標?

在此絕非要為大陸菜辯護,不過農業在今日是一個高度全球化的產業。在香港土地上,用淘寶買來的農機翻土,播下來自台灣的種子,再舖上荷蘭進口的雞屎肥,種植出來的菜,用日本製造的貨車運出市區,其實除了本地農民付出時間和心力,也結集了世界各地的農業、工業技藝而得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而在這輪買爆潮下,農民仍然無力對抗國家及財團的推土機;業權繼續壟斷在財團或氏族手上,配合政府開發,一聲令下已令無數農地被徵收或破壞——就算可以耕種下去,產業本身缺乏對年青人的吸引力,日後又有誰接手?農地碎片化令產能低下,就算熱潮持續,連菜檔都轉買本地菜,現耕農夫有幾多本事日日出?
已聞有個別立心不良的農戶,有渠道從大陸入貨,將大陸菜溝入本地菜交大貨——這不是第一次發生,本地農民也不一定比人高尚。
農民需要一個兼顧城鄉均衡的規劃體制,也需要有穩定田地可以耕種,這些事情不會因為買爆本地菜而實現。更現實就是香港只會愈來愈少人耕田,更多農地隨北部都會區浪潮而煙沒。

政府和個別團體近年經常力推荔枝窩模式,官、鄉、商、NGO合力將沒落鄉村復興,將農耕活動引流到農業園、塱原生態公園、荔枝窩等地方進行。農場原本自主的營銷方式被NGO以一份份計劃書取代,民間網絡被NGO以資本汲納,耕住合一的生活方式將會消失,取而代之是高度規範化、項目化的模式。上述體制裡運行、重新運行的「農業」,當然會受到保存和「保育」,在此以外的農場,就要被發展洪流所吞噬。
每一次消費都是選擇,但不是人人都有資本、機會可以做到這樣的選擇。在進口菜重新輸港,市場回歸平靜,地政處當然也不會理你生意興隆還是門可羅雀。收起虛幻的豪情壯語,直視真實和日常,叩問自己在這個空間可以做幾多,這似乎不只是大家在農業科要交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