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夜話

城市生活,需要一個身份去定義個人。

劍蘭、百合、向日葵被廣泛視為「切花」,如果種植是以銷售為目標,規模細極都以千支計算;而桃花在香港也有一定產值的規模,一個桃花園動輒種植300-400支桃花。而這些「花農」在切花、桃花季以外的產出也不限於其他鮮花,在年花季節後種菜、種瓜的農夫大有人在。所以農民的身份其實不一定可以很二元定界定為「花農」/「菜農」,一位農夫可以同時兼營二者,而今日大家於媒體上見到個別農夫,他們以往都有種植切花或桃花的過去,當然唯有「農夫」這身份不變。

之所以出現花農與菜農的區分,很大程度是由於花農與菜農的工作以至銷售領域都完全不同,以下暫且先狹窄地論述以商業、生產型方向的農場。菜園、果園當然會依據時令、配合不同季節的天氣和水資源情況去種植農作物,廣義的「夏天出瓜豆、冬天出葉菜」就是一例。在香港,理論上冬季的產量會比夏季多,有些農夫都會選擇在夏季將部分農田休耕。

香港專攻切花、桃花的花農主要集中在農曆新年期間出貨,而其他時間則視乎農場的營運狀況,如果有聘用工人、多數都會種劍蘭種到清明,然後再種植一些夏季切花,最為人熟識就是向日葵;而如果是家庭式經營,在清明後會先休息一段時間,繼而會採收多年生的作物如白蟬、柳枝等,按照時令和習慣銷售。亦有花農索性夏天不種花,在清明至重陽期間種少量菜和瓜交出相熟客人,甚至直接出外打工休耕。

農作物這種產品與季節與氣候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菜、瓜、果產出亦影響著一個地方飲食文化。但花與文化習俗的關係就更加直接和強大,例如劍蘭本來是一種由歐洲、非洲傳來的切花,因為「步步高陞」的花型,吸引重視意頭的華人,成為大中華地區新年十分重要的切花。而劍蘭本來就有各種顏色,不過因為主力於農曆新年銷售,仍以紅色為主力。

根據老一輩所言,劍蘭在50-70年代的作用不止於新年,連婚嫁喜事都會用上,也是花藝愛好者常用的花。以往插花、擺花算是很主流的靜態活動,但隨著時代變遷,社會愈來愈多不同娛樂方式,到今日除了對花藝有濃厚興趣之外,大多數人都只會在過時過節簡單擺插,所以在市場規模細小、加上進口鮮花愈來愈多,本地花農的營運空間也愈來愈小。

白蟬

另一個例子,是早前都稍稍介紹過的「香花」。這些「香花」可以是由花農種植,更常見是一些農婦自己採收後,在街邊當小販擺賣。比較多人熟識的有白蘭、花蘭、茉莉花、白蟬。記得早前向花農求教時獲贈少量白蟬,對方說是送給我們「香吓」——這種語言也可以聽得出香花的最主要作用。

不少香花都在晚間放出陣陣幽香。例如最近認識的「夜合」就是一例,夜合花瓣到了晚上就會閉合,既有野生、又有栽培,香氣極濃有如Rum酒一樣。農夫在晚間凌晨採收、簡單包裝好,然後早上連同其他林林總總的農作物帶到地攤或墟市,3-5朵作為一小包,主要賣給小巴、的士司機,司機會將這些小花放墊上濕毛巾在車頭,然後香氣就可以溢滿全車。

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一棵夜合種植以多年計,不過全年都會開花,而且夏季較多,加上一摘下來後如果沒有濕凍著,就很快散掉。一小包夜合可能索價不足$5,對農夫來講不是有利可圖的香花,所以都是隨心採收、賣給熟人,當然不同的墟市也有不同的習慣。這種功能今日已經被空氣清新劑完全取代,無法調整濃度散發氣味、無法長期飄出香氣的夜合也因為太易散爛而不再被農夫當為一種「產品」去銷售,但偶然還是可以在鄉村地方偶見栽培出來的夜合,用氣味細說著社會的轉變。

樹上的夜合

那這一種農夫又算又算不算是「花農」?討論至此,以作物定義農夫的身份其實不算太有意義。由劍蘭與夜合的小故事裡,你可以想像到花如何在某種時代被需要、又在哪種時代被遺忘與失落,連帶著種花的農夫也是同樣地漸漸消失於洪流裡。夜合只有在光線幽暗的深夜裡才會發放魅力,花農也同樣是在深宵裡才會被市場看見,但仍然有人懂得欣賞。

花開有時、花落有時,無論身份與關係有幾流動,香港的農民依然紮根大地默默耕耘。在破碎的土地種植燦爛的花,為鬱悶的城市帶來一點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