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村落將被推土機碾過剷平,大家群起抗議據理力爭,希望在發展就是硬道理的主旋律下,為後代留片清山綠水。大家曾經如此相信。
人生第一次行導賞團就是十年前參加土小,其中一站去了存叔屋企,古洞產豉油出名,但村民在家中自製豉油,卻又是另一種體會。不過最難忘,是當日行行下竟然失平衡跣低。
往後日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想整甚麼導賞路線圖、社區地圖etc,總是做不完,但存叔的自家製醬油一定要放入去好好記錄;後來同伴開始搞自製醬油班,比志記木工班還要早開始。


其實在中後期因為要行的村愈來愈多,除非木廠或找相熟村民議事,加上路途遙遠,愈來愈少入古洞;而存叔的家在東方區,是入木廠必經之路,偶然遇上都會打招呼,但好似大家互相都已經忘記對方。
幾年後再次見面已經在寶福山上,安祥而平靜的面容,好似也是為一生忙碌寫下句號;存叔過身之時,地政已經開始貼紙收地,不用見證自己家園被毀、不需要經歷慘痛的迫遷,或許對老街坊來講,未必是壞事。
動輒十幾年的抗爭,老村民變了更老的村民。想起兩年前送別另一位街坊。
跟大多數鄉村男士很不同,陳大叔總是處之泰然,不慍不火,保持低調,默默耕耘。


所以他跟入來守村的年輕人很親近。以前當要安排訪問拍片、帶團行村,永遠不會托手肘。早年常去古洞的日子,都是他載我去火車站。東北前期撥款抗爭,經常要搜集資料去寫關於鑽探的文章,大叔對此都算有研究,所以間中也會打去問功課。
其實我們本來不叫他大叔,但他似乎很喜歡這稱呼。幾年前有幸為陳大叔做了段訪問,提起自己其實對古洞也不是很深認識,但為了要保護自己生活的鄉村,加入關注組、搜集資料、上堂學做導賞員。很多來過古洞的朋友,都聽過他的分享。
運動的疲憊也使人無力維繫與所有人的關係,但每當收到消息時也不禁黯然神傷。從事對「人」的工作,所謂組織、所謂建立關係,也是互相走進彼此生命之中。
由拆遷現場到人生最後一程,土地運動好像總是不斷、不斷、不斷地送別、送別、再送別。
人生的無常難避免,社會現實亦難扭轉;但仍然有人努力奮鬥、走上反迫遷的前線,希望為下一代,留下一片承載技藝、文化與農作物的土地;更希望每條鄉村每一個人,都不需要被強逼告別畢生紮根的土地。
感激相遇,來生再聚。
2023.2.1